太極宮正殿，死一般的沈寂。至此，場上人多半已經明白今天的鬧劇是怎麽回事了，只是太丟人，都只能裝作不知。

寵姐被李隆基甩倒在地，搖搖晃晃坐起身，卻不爬起來，看著眼前的一切，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的狂喜不可抑制，哈哈大笑起來。

李隆基看著瘋婆子一般的寵姐，心中厭惡到了極致，他轉身從樂工手中搶過一把古琴，對著寵姐砸過去。

寵姐被擊個正著，頭上登時就流出血來，她不管傷口，笑得更加瘋狂了，這徹底激怒了李隆基，他跨上前一步，掄起古琴對著寵姐用力砸去，也不管是頭是臉。寵姐被打得滿臉是血，笑聲越發淒厲。

殿中眾人，從沒見過李隆基發這麽大的脾氣，哪有人敢攔，今天就等他著當眾把寵姐活活打死吧。古琴被打斷成兩截，他扔到一邊，順手又操起一起琵琶，這琵琶是石頭挖空做成的，有幾十斤重，一下過去，只怕寵姐命就沒了。

李隆基剛把琵琶舉起來，就覺得腿下一緊，低頭一看，是小九兒滿面淚水的臉，她的眼中充滿了恐懼，可還有一絲希望在。

“皇上，再打她就要死了，皇上……”小九兒哀求著，死死抱住李隆基的腿不松手。

“你放手！”李隆基眼珠通紅，面目猙獰，像變了一個人。

“不！皇上不要打了！”小九兒倔強地咬牙挺住。李隆基擡起腿用力一踹，小九兒飛身出去，撞在旁邊的鼓架上。

李隆基搶了一個空檔，過去舉起琵琶向寵姐狠砸過去。就在那一剎那，他看到小九兒綠色的身影撲過來，雖然氣中憤懣，他的手還是滑了一下。琵琶沒有打到寵姐，雖然李隆基收了手，還是砸在小九兒的後腦中，血從發間泅出來。

顧大娘嚇得差點叫出聲來，又不敢上前查看，把手攢成拳頭咬在口中。

李隆基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，他退後一步，把琵琶扔在地上，向場上俯在地中間一動不動滿身血漬的小九兒和寵姐看了一眼，忽地轉身大步走了出去。殿中的人，一湧而散。只留下幾個樂工，幫著顧大娘把小九兒擡到一邊。

雖然沒有皇上的旨意，顧大娘還是給小九兒請了太醫，小九兒的傷勢很重，止住血後，一直暈迷。

寵姐命大，饒是受了很多傷，總歸沒有小九兒的重，自己爬起來搖搖晃晃回到宮中。所有見到她的人都避之不及，都知道，她已經完了。

接到消息後，李龜年第一時間趕了回來，只是素言娘子不能隨行，李龜年一個男人，不方便照顧，還是托付給顧大娘，告訴她不管是用多少錢，他都會出。

看得出這次李隆基是真生了小九兒的氣，自從離開太極宮，關於小九兒的一句話都沒有問過。

小九兒一直昏睡了七天，她是在念奴的歌聲中醒來的。

“小九兒，你醒了？”念奴的聲音很遙遠，小九兒看不到她，眼前一片黑暗，是在夢中還是在夜裏？

“念奴姐姐，我夢到你了。”小九兒欣喜地伸出手。念奴把她的手拉住貼在臉上，濕漉漉的。

“念奴姐姐，你哭了？”小九兒心裏可是樂著呢，能見到念奴姐姐，真好。

“小九兒，這不是夢，我回來陪你了，再也不離開你。”念奴哽咽著說。

“不是夢？姐姐，你怎麽不點燈啊？”小九兒糊塗了，不是夢，可是這夜也太黑了吧，什麽也看不到呢。

小九兒失明了。

念奴是真的回到了宜春院。阿端娘子上次說了要送她回來，就找來了武信娘子商議。

“其實我也知道咱們娘娘先頭的心思，是要送念奴進宮的，可現在娘娘不在了，把念奴扔進宜春院，要是一直沒有出頭之日，都不如留在府中，總不能缺了她的吃穿吧。”武信娘子認真地說，要說這份心也是想得周到的。

“娘子是好人，想得周到。要是尋常女人，吃穿用度嫁個好男人，這一生也就足了，可念奴不是這樣的人，她就是為了唱歌而生，如果把她埋沒在這裏，天理不容。送她回去吧。”阿端娘子打定主意，武信娘子沒有不依的道理。

第二日，阿端娘子掙紮著坐起來，讓人更衣梳洗。自從她生病，連門都沒出過，來看病的太醫都是相熟的，隔著簾子，所以一次大衣服沒穿。今天這麽費勁著正裝，讓念奴有些納罕，見她動幾下就累得虛汗淋漓，不由得心疼。

“姐姐，不穿也罷，誰看呢？等你好了，我天天給你打扮得跟花兒一樣。”

“傻丫頭，你懂什麽。”阿端努力笑了一下，看著銅鏡中枯瘦的女人，心中一陣酸楚。

外面車已經備好了，武信娘子不放心，讓車一直進到屋門口，樂兒把阿端背上車，念奴稀裏糊塗被推到車上。

“這是去哪？”念奴不解地問。

阿端喘個不停，根本答不上話。車夫是安排好的，只顧出大門去了，三轉兩轉，在一處宅門外停下，隨車的婢女跳下車，遞名片進去。沒一會兒，裏面快步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胖男人，到車外，婢女挑開車簾，露出阿端的臉。

“大將軍，阿端不中用了，有勞您親自出來說話。”阿端平覆了一下，軟軟地說道。

“快別這麽說，本來我是應該去看望阿端娘子的，這宮中一向事多，阿端娘子體諒則個！”高力士說話很是客氣。

“大將軍，今天我來，是厚著老臉皮，最後請求一件事。”阿端說著，把坐在車裏的念奴拉過來，向高力士面前推了一下。念奴只好紅著臉跳下車，給高力士見禮。

“這是念奴吧？我還記得。”高力士記憶力驚人。

“我家娘娘的心願，是讓她進宮，這事就托付給大將軍了。”阿端說得話多了，已經用盡了力氣，喘成一團。念奴顧不得高力士在一邊，忙爬上車又是拍打後背，又是摸索前胸，幫著念奴把氣息平順過來。

“快送阿端娘子回去吧，後面的事我安排，只管放心。”高力士催著馬車快走。阿端娘子沒有熬過幾天，就撒手去了。高力士果然守信用，派人把念奴接回宜春院。

念奴滿心歡喜要和小九兒團聚，沒想到小九兒傷重不醒人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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